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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析《科利奧蘭納斯》中母親形象的文化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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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本文在細讀文本的基礎上,從文化角度審視莎士比亞羅馬劇《科利奧蘭納斯》中母親的形象,探究其文化淵源。由於父親位置空缺,從而放大母親的角色,讓母親在每一個關鍵時刻起的作用最終導致悲劇行動。莎士比亞將女性從邊緣位置放到中心,使她成爲影響故事情節發展的主要角色之一。本文闡釋導致這類母親形象的文化根源,以及莎士比亞保守的女性觀。

試析《科利奧蘭納斯》中母親形象的文化淵源

  關鍵詞: 莎士比亞 科利奧蘭納斯 母親形象 文化淵源

《科利奧蘭納斯》是莎士比亞創作的最後一部悲劇,故事來源於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傳》,劇中衝突焦點介於母愛本能和榮譽崇拜二者之間,人類本能的親緣之愛和個人的社會責任間的鮮明衝突反映了人性的複雜性,該劇實際上是羅馬文化背景下由於嬗變的人性而導致的家庭悲劇。在古羅馬,追求榮譽是個人生命史上的最高理想和標準,狂熱的對榮譽的崇拜讓一個“優秀的令人敬佩的母親錯誤地教育自己的兒子”[1]220。羅馬文化中英雄和榮譽備受崇拜,科利奧蘭納斯這個無敵可擋的超人戰士最終被強烈的血親之情推上死亡之路。人性中本能的母愛與後天習得的文化性緊密交織在一起,將主人公推向死亡的邊緣。《科利奧蘭納斯》劇中人物伏倫妮婭正是莎士比亞塑造的“強母”形象的典型。

《科利奧蘭納斯》這部劇備受批評家的賞識。著名莎士比亞評論家布拉德雷認爲,“科利奧蘭納斯的故事反映了一個普遍意義,相互衝突的力量是構成人性永恆的基本要素”[2]198。英國戲劇家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對這部劇的評價極高,他認爲《科利奧蘭納斯》是莎士比亞的“最優秀戲劇”(the finest comedy)[2]354。艾略特(t)和米德爾頓・繆瑞(leton Murry)被這部劇極大地吸引着[3]227。然而,維德漢姆・路易斯(Wyndham Lewis)在《獅子和狐狸》(The Lion and the Fox)中則認爲科利奧蘭納斯是他的母親伏倫妮婭培育的一個自命不凡的勢利小人,在莎士比亞塑造的所有英雄中,科利奧蘭納斯是最沒有感情的人,儘管他在戰場上無所畏懼,完全有能力勝任戰場上的領導職位,但除了戰場上的勇敢外,他似乎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小男孩(school boy),熱衷於榮譽和社會殊榮,一貫無知的驕傲,不懂得靈活自如地變通,他就像一臺機器永遠按照方式運轉,因此他認爲莎士比亞在這部劇中向讀者展示了一個殘忍又愚蠢的孩子[1]218-219。

《科利奧蘭納斯》劇情焦點涉及羅馬單親家庭,主人公科利奧蘭納斯父親的位置空缺,母親伏倫妮婭是個干預社會事務、忽視“父親之名”的“強母”。只有科利奧蘭納斯一個兒子,她沒有第二個孩子(no second brood)[7](5.3:162)。莎士比亞《科利奧蘭納斯》劇中的伏倫妮婭的原形來自普魯塔克《希臘羅馬名人傳》中的描述,但莎士比亞對伏倫妮婭形象的塑造和普魯塔克有些區別。普魯塔克對伏倫妮婭的評價體現在科利奧蘭納斯爲了取悅母親,在戰場上贏得更多榮譽從而實現母親願望,普魯塔克提到伏倫妮婭在自己的兒子被放逐的時候被動而傷心地送別兒子的場景,還有在兒子事業終點時,母親爲了羅馬的利益見兒子時作爲一種情感的自然流露再次出現,普魯塔克並沒有強調伏倫妮婭是如何執著地給科利奧蘭納斯灌輸古羅馬的英勇品質。而莎士比亞對《科利奧蘭納斯》中的伏倫妮婭的描述是在普魯塔克基礎上的創作,強調伏倫妮婭在兒子事業中起到的作用,更突出伏倫妮婭作爲已婚婦女擁有的權力和地位,以及對科利奧蘭納斯的影響力。卡普拉・庫恩(Koppelia Kahn)認爲在此劇中“莎士比亞讓父親的位置空缺,從而放大母親的角色,讓母親在每一個關鍵時刻起的作用最終導致悲劇行動”[4]147。莎士比亞將女性從邊緣位置放到中心,使她成爲影響故事情節發展的主要角色之一。欣賞這部劇的讀者沒有哪個感受不到這位母親對兒子與衆不同的愛和對他的控制與影響。

  一、崇拜榮譽而扼殺母性,主流文化塑造“強母”形象

《科利奧蘭納斯》的第一幕,莎士比亞就設計了衝突動機,一羣民衆因爲沒有食物不能填飽肚子,所以集結到街上鬧事,他們選出科利奧蘭納斯作爲攻擊對象,並提到科利奧蘭納斯的母親伏倫妮婭,儘管戲劇的一開始伏倫妮婭並沒有出場,然而她的名聲似乎人人皆知。

市民乙 你特別提出卡厄斯・馬歇斯作爲攻擊對象嗎?

市民甲 我們第一要攻擊他;他是出賣羣衆的狗。

市民乙 你想不到他替祖國立下什麼功勞嗎?

市民甲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也不願抹殺他的功勞;可他因爲過於驕傲,已經把他的功勞抵消了。

市民乙 你不要惡意誹謗。

市民甲 我對你說,他所做的轟轟烈烈的事情都只有一個目的:雖然心腸仁厚的人願意承認那是爲了他的國家,其實他只是要取悅他的母親,同時使他自己可以對人驕傲;驕傲便是他的美德的頂點。

在劇情一開始,莎士比亞就讓知情的民衆揭示出主人公科利奧蘭納斯和他母親伏倫妮婭的關係,以及羅馬民衆對這位母親的印象。他曾爲國家立過汗馬功勞,但他的驕傲足以讓人忽視他的功勞,他爲國家服務的動機只是讓自己更驕傲,最重要的是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取悅他的母親。令人好奇的取悅自己的母親,他絲毫不關心自己的感受,一切都順從自己的母親。正因爲劇中科利奧蘭納斯的父親位置空缺,所以母親伏倫妮婭代替父親的身份,反映出羅馬文化中女性作爲母親時享有很大的權力。“希臘婦女通過養育兒子爲國家服務,而羅馬婦女養育兒子被認爲傳播文化的一種基本手段”[4]147。伏倫妮婭在劇中的身份是雙重的,她以母親的身份孕育並生養自己的兒子,但在執行父親角色時,她遵從的仍是主流意識形態,好戰的羅馬文化讓她崇尚勇武、崇拜榮譽和男子漢氣質,對榮譽的追求給予她參與國家政治的機會,她不會錯過羅馬能提供給她進入政治領域的機會,兒子就是提在她手中的木偶,通過對兒子的控制完成自己的心願,她說:“我已經活到今天,看見我的願望一一實現,我的幻想構成的美夢成爲事實。”[7](2.1:205-06)由此可以看出伏倫妮婭教育兒子的目的確定不疑,毫不含糊,她想讓兒子完成自己的理想。   在第一幕第三場,伏倫妮婭和兒媳維吉莉婭出場的談話就提到科利奧蘭納斯,伏倫妮婭對兒媳講述兒子的成長過程:

伏倫妮婭:媳婦,你唱一支歌吧,或者讓你自己高興一點兒。倘然我的兒子是我的丈夫,我寧願他出外去爭取光榮,不願他貪戀閨房中的兒女私情。當年,他還只是一個身體嬌嫩的孩子,我膝下還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他的青春和美貌正吸引着衆人的注目,就在這種連帝王們的整天請求也都不能使一個母親答應讓她的兒子離開她眼前一小時的時候,我因爲想到名譽對於這樣一個人是多麼重要……所以我放他出去追尋危險,從危險中博取聲名。我讓他參加一場殘酷的戰爭;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的頭上戴着橡葉的榮冠……

維吉利婭:婆婆,要是他戰死了呢?

伏倫妮婭:那麼他的不朽聲名就是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後裔。聽我說句真心話:要是我有十二個兒子,我同樣愛着他們,就像愛着我們親愛的馬歇斯一樣,我也寧願十一個兒子爲了他們的國家而光榮地戰死……[7](1.3:6-26)。

在此,似乎伏倫妮婭的榮譽追求和個人情感之間沒有一絲衝突跡象,在和兒媳的對話中,她違反常情地沒有展示女性應有的母性,她沒有一絲一毫給予兒子溫柔甜美的母愛。莎士比亞通過維吉莉婭直率的反問強調伏倫妮婭的無情與刻薄,她把榮譽看得比兒子的性命更重要,爲了獲得榮譽寧願送兒子到戰場上接受生死未卜的命運,也不願讓他享受閨房中的兒女私情。作爲母親的她在自己的孩子還身體嬌嫩(tender-bodied)的時候,並不是讓孩子留在身邊照顧他、保護他,給予兒子一個母親應有的溫暖,而是送他上戰場。

伏倫妮婭是一個熱衷於戰爭、留戀戰場的女性。從社會或文學史角度考察,母親與戰爭的互動源於古希臘。“在西方文化的戰爭敘事中,女性通常在家裏,男性出去打仗是爲了保護女性,女性天生需要男性的保護,而男性天生就好戰和勇敢”[4]145。雖然作爲母親的伏倫妮婭在家裏,可她更需要兒子從戰爭中帶回來的榮譽,她更向往參與政治事務,她培育了一個實現自己意願的機器。進化心理學高級講師蘭姆伯特認爲,“一個合格的好母親應該給予孩子安全、愛、溫暖、熱情、身體接觸,這樣的母親一定會使孩子與母親及孩子未來的伴侶之間的關係處得更融洽”[5]41。可是劇中的伏倫妮婭不是給兒子提供安全的環境而是在他年齡尚小的時候就讓他出去冒險,並參與戰爭,孩子過早地離開母親的關愛與保護,只有在自己從戰場上凱旋時,纔會看到母親。弗洛姆曾說母愛是無條件的,但讀者眼前的伏倫妮婭的母愛卻是有條件的,她愛自己的兒子,可是她更愛兒子爲她帶回來的榮譽,科利奧蘭納斯就像一個爲母親積攢榮譽的器皿一樣,用自己身上的傷口證明自己的功勞,每一次新增加的傷口都讓他的母親感到興奮,當兒子打了勝仗即將凱旋,母親聽到兒子受了傷時,並不是關心兒子的傷勢如何,而是感到無比欣慰,她說:“啊!他是受傷的,感謝天神。”[7](2.1:125)對這樣的母親讀者也許感到厭惡和震撼,但不得不佩服她的犧牲精神,從個人利益出發,孩子作爲自己基因和生命延續的載體,以及母親與孩子朝夕相處的感情,對母親來說沒有什麼比保護孩子的性命更重要,並且每一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未來幸福。實際上孩子的死亡頻繁發生在人類生活中,甚至在醫學較之前幾個世紀更發達的二十世紀,嬰兒或孩子的死亡也是很常見的,但這會給母親帶來比父親更無法承受的痛苦。可伏倫妮婭是個性極強的母親,她如果有十一個孩子爲國家光榮而戰死也願意。從社會責任角度來說,伏倫妮婭無疑是一個偉大無私的母親,但她的冷漠無情違反人類母親的本性。在古羅馬,年輕人就是爲流血而生,爲服務國家而生的,作爲只有一個孩子的母親,伏倫妮婭生活在古羅馬崇拜榮譽的環境中,她對兒子愛的反常充分體現了她替代父親身份反映的羅馬價值。這是古羅馬特定的文化氛圍和社會環境賦予人們的價值觀,他們不顧自己性命而崇拜榮譽,對國家的無私奉獻精神讓他們的愛超越血緣親情之愛。作爲貴族已婚婦女的伏倫妮婭遵循古羅馬的主流價值觀,將兒子培養成一個出色的軍人,通過戰場上的非凡表現取得的功績就可能有機會爭取元老院執政的職位。這是一個強勢的母親,莎士比亞將伏倫妮婭的影響力幾乎分佈在科利奧蘭納斯出現的每一個關鍵時候。

  二、重溫親情而復活母性,根植於人類天性的“母愛”

在第五幕,科利奧蘭納斯被放逐後投靠敵人,他的母親作爲使者,帶着他的妻子和兒子到敵營勸說兒子手下留情,不要進攻羅馬時說:“沒有一個人和她母親的關係更密切了(There’s no man in the world more bound to’s mother)。”[7](5.3:158-59)“bound”一詞表明母子之間有具體的道德義務,她接着以責備口吻說:“你從來不曾對你親愛的母親表示過一點孝敬。”[7](5.3:160-61)母親“卻像一頭癡心愛着她頭胎雛兒的母雞似的,把你教養成人,送你獻身疆場,又迎接你滿載光榮歸來”[7](5.3:162-64)。根據母親的意思,“bound”暗含孩子應該感謝母親的照顧、培養和教育,後代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不只是道德和法律的義務,更是一種自然的血親之間情感上的連接,這種感情證明兒子的成長受惠於母親的付出,因此孩子有義務償還父母的養育之恩。兒子與母親不但有情感上的連接還有身體的連接。第五幕,當伏倫妮婭剛出現在奧菲狄烏斯的軍營,科利奧蘭納斯看見母親帶着一家人正朝自己走過來時說:“我的妻子走在最前面,跟着她來的就是塑成我這身軀的高貴模型(then the honored mold wherein this trunk was framed)。”[7](5.3:22-3)同一個詞mold在第三幕中也出現過,指的是“馬歇斯自己的身體(This mold of Marcius)”[7](3.2:103)。Frame一詞在第五幕重複出現過,伏倫妮婭倍感欣慰地說:“你是我的戰士;你這雄偉身軀上的一部分是我的心血(Thou art my warrior;I hope to frame thee)。”[7](5.3:62-3)Mold一詞可以當“模子”理解,用“模子”可以複製和樣品一模一樣的東西。科利奧蘭納斯將母親的身體當做塑成自己身體的模子,這說明他和母親之間的親密關係是任何人無法替代的,在此暗含母親對孩子的孕育過程,母親的子宮如同肥沃的土壤,不但有能力形成胚胎還能讓其健康成長。和父親一瞬間的投資相比,母親孕育孩子的開始充滿艱辛,當嬰兒剛出生時,胚胎還沒有發育成熟,新生兒顯得非常柔弱,“完全不能自理的人類嬰兒要面對漫長的成長和成熟之路,沒有任何一個嬰兒可以獨自走完這條路……如果沒有一個體貼、負責和充滿愛的母親的照顧,嬰兒就不可能存活”[5]28。

從伏倫妮婭一句“卻像一頭癡心愛着她頭胎雛兒的母雞似的,把你教養成人”來看,在兒子很小的時候,她和所有普通母親一樣呵護自己的孩子,她愛自己的兒子,她給予孩子安全、溫暖、和愛,像一個走到哪裏都護着自己雛兒的母雞一樣,這種比喻形象地賦予伏倫妮婭母愛的本性。在兒子漫長的成長之路上,她將兒子“教養成人”,她培養兒子的目標就是“送你獻身疆場,又迎接你滿載着光榮歸來”。所有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身心健康、一生幸福,伏倫妮婭在兒子稍大時卻將他早早送到那生死未卜的戰場上,而自己滿足於收穫由兒子的性命換來的光榮。

  三、嬗變的人性異化的母愛,“強勢的母親”成就“愛哭的孩子”

毋庸置疑,伏倫妮婭對兒子的愛是變化的,兒子小時候,她可以給予一個平常女性本能的母愛,然而在兒子以後成長歲月裏,沒有平等、尊重和自由選擇權的母愛是失敗的。她只培養了他一身勇氣,使他成了一個“理想的軍人”,就連他的“威嚴的怒容”和“雷鳴一樣的聲音也會使敵人喪膽,就像整個世界在害着熱病而戰慄一樣”[7](1.4:59-62)。在伏倫妮婭看來,她自己就是兒子的模子,她說“你的勇敢是從我身上得來的”[7](3.2:128),是她遺傳給兒子勇敢的品質。然而她對兒子講到自己的孫子時卻說:“這是你自己的一個小小的縮影,(指小兒)等他長大成人以後,他就會完全像你一樣。”[7](5.3:67-9)根據伏倫妮婭的邏輯,她兒子是她的縮影,她的孫子又是她兒子的縮影。在父權社會,顯然強調的是父親的影響力,孩子與父親之間的相似性更多。伏倫妮婭很顯然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扮演着雙重角色,既是母親又是父親,她以父親的名譽在養育自己的兒子。

羅馬通過征服其他城市存活下來並逐漸變得強大繁榮,羅馬人通過征服敵人獲得成功和榮譽,羅馬鼓勵和讚美個人軍事能力,強大的軍事能力讓羅馬變得更繁榮興旺,同時對外來威脅形成一種震懾作用。科利奧蘭納斯身上體現出的勇敢美德,包括他的對手在內的所有人無不佩服他的勇氣和膽量。在羅馬對外戰爭中,他用自己勇敢的行動實現自己的理想,然而這種有勇無謀的果敢在國內和平時期是無用武之處的,因此可以看出她母親輸入給他的一些價值觀是片面的。秉持國家大權的元老院執政是他母親一生追求的最高和最終理想,伏倫妮婭曾說:“現在只有一個願望還沒有滿足,可是我相信我們的羅馬一定會把它加在你身上的。”[7](2.1:207-08)由於他在戰場上卓著的功績,元老院的議員和市民都同意選舉他爲執政,如果他被順利選上,那麼他母親的一生就沒有遺憾了。因此,爲了實現他母親的願望,科利奧蘭納斯被迫走上羅馬民衆聚會的廣場,參與當選執政官的社會角色。

伏倫妮婭狂熱地崇拜榮譽的行爲和追求權力的野心使她盲目地對待親情,作爲一家之主,她有責任延續她們家顯赫的地位,她要讓兒子繼承他們先祖的榮耀,她的慾望源於要適應羅馬的社會和文化環境,人性中由後天習得的文化戰勝了人類生而具有的天性,這種異化的母愛在人類歷史上是存在的。美國心理歷史學家摩斯(Lloyd de Mause)收集了大量證據證明以前存在殺死和拋棄孩子的例子。父母對孩子的態度和情感除了本能的愛以外,還受習俗、社會、經濟、文化和政治等因素的影響。伏倫妮婭顯然是受了羅馬當時主流文化的影響,迫使孩子過早地離開家庭,參加戰爭,他的勇敢爲他贏得令母親感到光榮的古羅馬凱旋式,他身上的傷口曾帶給母親很多快樂和興奮,他在戰場上的英勇讓母親感到無比驕傲。可伏倫妮婭並不關心兒子的心理成長是否健康,科利奧蘭納斯是一個矛盾體,他既是一個非凡的勇士,又是一個依賴性很強的小男孩,對任何事他都強烈地依賴於母親的批准,從不知道、也不承認自己的需求或追求是什麼。根據心理學家鮑比的依戀理論(attachment theory),依戀行爲源於嬰兒爲了適應與環境之間的互動,特別是與主要監護人即母親的互動,孩子與母親之間的情感連接會持續存在,而且在決定孩子成人以後的社會關係中具有很重要的作用[6]224,232。個人作爲單個的有機體,總是不想失去自己的獨特性和有別於他人的身份,但同時人是社會動物,他追求的榮譽與權力必須依靠其他人的評價和同意,他對自己行爲的評價和別人的期望是矛盾的,最終他失敗了,遭到被放逐的命運。科利奧蘭納斯過分依賴母親,他的母親顯然代表了羅馬的崇拜軍事榮譽的準則。然而,這樣一個勇敢的男孩不適合在羅馬生活,在羅馬這樣一個處處腐敗的城市,充斥着反覆多變的市民、自私的護民官、滿嘴謊言的羅馬貴族,在這個城市裏說謊的人更容易獲得權力,而科利奧蘭納斯這樣正直勇敢的英雄卻無路可走,只有接受被放逐的命運。科利奧蘭納斯在戰場上能打敗敵人,卻不能控制他的命運。他代表的是過去和傳統,在面臨變化和新的社會秩序時,他不能轉變角色適應這種變化。他的悲劇在於不是光榮和尊嚴地死在戰場上,而是悲慘地死在異國他鄉的廣場上。

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是人類愛的最初形式,“強烈的父母之愛是愛的進化的開始”[5]16,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感情。在古羅馬文化中,父母對孩子的愛與文化薰陶下的對榮譽的愛交織在一起。伏倫妮婭愛自己的國家,崇拜榮譽,也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對國家的熱愛要求她犧牲自己的孩子。莎士比亞的《科利奧蘭納斯》展示了遙遠的異國過度膨脹的文化與人類與生俱來的親情之愛之間的矛盾。他塑造的伏倫妮婭這一個性鮮明的“強母”形象既展示了他對“複雜嬗變的人性”的理解,又證實了他不可能超越當時歷史範疇和所處文化氛圍的保守女性觀。

  參考文獻:

[1]Lewis, Lion and the en Brower, ed. New York: Signet Classic,2002.

[2]Brower,Reuben. Hero and Saint: Shakespeare and the Graeco-Roman Heroic Tradition. Oxford:Clarendon Press,1971.

[3]Traversi,D.A. An Approach to Shakespeare. Reuben Brower, ed. New York: Signet Classic,2002.

[4]Kahn,n Shakespeare:Warriors,Wounds, and Women.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7.

[5]Lampert,ADA. The Evolution of Love. London: Westport, Connecticut, 1997.

[6]Bowlby,John. Attachment and Loss, Volume I.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78.

[7]Shakespeare,William. Coriolanus. Reuben Brower, ed. New York: A Signet Classic,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