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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萊特》悲劇意味細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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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萊特》悲劇意味細讀
17世紀的第一年,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公演,獲得空前的成功。劇本的素材源自於12世紀末的一部丹麥史書所記載的一個“王子復仇”的故事。深受人文主義思想浸染的莎士比亞賦予“復仇”以重大的社會意義,創作出了一舔反映時代精神、具有深刻哲理的悲劇。
  雖然人們常說:“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但是,《哈姆萊特》的不朽魅力究竟何在呢?本文將通過細讀《哈姆萊特》的中心情節——“王子復仇”,逐層剖析其悲劇意味,以揭示該劇豐富的內涵。
  
  一、屍橫舞臺的悽慘
  
  首先,從王子復仇的經過來看,在復仇的前前後後,細數起來共有9個人命喪其中:先王、大臣波洛涅斯、奧菲利婭、走狗羅森格蘭茲和吉爾登斯吞、王后喬特魯德、雷歐提斯、奸王克勞狄斯,以及哈姆萊特。死亡的背後充斥着陰謀、背叛、傾軋、誤解和意外。當觀衆看到劇中“姦淫殘殺、反常悖理的行爲、冥冥中的判決、意外的屠戮、借刀殺人的狡計。以及陷入自害的結局”,目睹屍橫舞臺的血腥場面,想必首先感到的就是一種悽慘和恐懼的氛圍。這可以說是《哈姆萊特》最表層的悲劇意味。
  
  二、壯志未酬的遺恨
  
  其次,從王子復仇的結果來看,哈姆萊特最終並沒有完成他的復仇。因爲,他除了爲父復仇——殺死奸王克勞狄斯之外,還有“重整乾坤”的使命。他深深明白“這是一個顛倒混亂的時代,唉。倒黴的我卻要負起重整乾坤的責任!”而他最後身中毒劍後的憤然一擊,只能算是一種“退而求其次”的無奈之舉他,不得不放棄“重整乾坤”的社會責任。對於哈姆萊特這樣一個樂觀正直、懷抱崇高理想的人來說,真可謂壯志未酬身先死,徒留遺恨在人間。怎不令人爲之扼腕嘆息?這可以看作《哈姆萊特》悲劇意味的第二個層面。
  
  三、理想破滅的哀慟
  
  再者,從王子復仇的代價來看,哈姆萊特在與命運作殊死戰鬥後壯烈犧牲了。他犧牲的不僅是他的肉體,更重要的是犧牲了他的人文主義理想。
  “性善論”是人文主義的思想基礎,決定了一個人文主義者的人生觀和道德觀。哈姆萊特曾經高歌: “人類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傑作!多麼高貴的理性!多麼偉大的力量!多麼優美的儀表!多麼文雅的舉動!在行爲上多麼像一個天使!在智慧上多麼像一個天神!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但隨着陰謀的敗露,人性的真相接連顯現,他不斷遭到現實致命的打擊。母后改嫁叔父,引起他對人性觀念的第一個改變:“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父壬猝死,給他帶來“這裏面一定有惡人的奸計”的預感。鬼魂登場控訴被害經過,讓哈姆雷特開始認識到人性的卑劣。奸王克勞狄斯如此陰險毒辣、卑鄙無恥。而圍繞在王子周圍的朝臣——包括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羅森格蘭茲、吉爾登斯吞——卻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連心上人奧菲利婭也甘願充當工具,刺探他的虛實……哈姆萊特發出瞭如此的感喟:“這一個泥土塑成的生命算得了什麼?”管他是帝王將相,還是芸芸衆生。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具醜陋的骷髏,化爲塵土和爛泥。
  哈姆萊特極力用裝瘋來掩蓋和宣泄內心世界激烈的求索和痛苦的思考。他思考着人的價值、生命的意義、實現理想的途徑等等問題。這些問題多得令他無法承受。重得已遠遠超出復仇問題本身。然而,他始終也沒有放棄復仇的目標,也不缺少行動的決心。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激情洋溢、能一劍制敵於死地的時機;他需要一個舞臺,一個正大光明的舞臺,一個萬衆矚目的舞臺,讓正義直面邪惡,懲罰罪惡,伸張正義,實現人文主義的美好理想,重新樹立對人的信念。唯有這樣的時機與場合,纔是與哈姆萊特王子清白的人格、高貴的思想與正義的力量相匹配的。
  但是,哈姆萊特是一個失敗者。因爲這個內向的、多思的、憂鬱的、悲觀的王子,缺少了堂吉珂德式的堅定執着、向外界開拓進取的堅強意志,尤其是缺少了自信和必勝的樂觀精神。他揭露了社會矛盾,但無力消滅社會罪惡;他表達了改造世態人心的強烈願望,卻無力解決這一重大問題。事實上,哈姆萊特的思考和延宕正是一種歷史的必然要求在徘徊、在蓄勢,在需求突破。他的悲劇正是文藝復興時期歐洲一代人文主義者的悲劇,正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此時。人文主義思想似乎只是作爲“理想”而有其存在的價值,一旦遭遇社會現實的衝擊,它就脆弱得不堪一擊。這種理想破滅的哀慟,構成了《哈姆萊特》悲劇意味的第三個層面。
  
  四、人生困境的悲涼
  
  最後,從選擇復仇的方式來看,哈姆萊特爲什麼總是瞻前顧後?爲什麼要裝瘋?爲什麼要在疑雲密佈的王宮裏安排“戲中戲”?爲什麼不在聽了鬼魂的控訴之後尋機立即殺死奸王克勞狄斯?這些所謂“延宕”復仇的問題,引發過大量深刻而複雜的討論。但是,很多論者都忽視了該劇中,除了寫哈姆萊特復仇的“主線”之外,莎士比亞還添加了兩條復仇的“副線”:被哈姆萊特誤殺的大臣波洛涅斯之子雷歐提斯爲父報仇和挪威王子小福丁布拉斯因其父在與哈姆萊特之父決鬥中被殺而要向丹麥復仇。莎士比亞的這種安排無疑是有其深意的。
  雷歐提斯和挪威王子小福丁布拉斯把復仇看作是純粹的“私人”恩怨,“復仇就是一切”。正如雷歐提斯聲稱的:“忠心。到地獄裏去吧!讓最黑暗的魔鬼把一切誓言抓了去!什麼良心,什麼禮貌。都給我滾下無底的深淵裏去!我要向永劫挑戰。我的立場已經堅決:今生怎樣,來生怎樣,我一概不顧,只要痛痛快快地爲我的父親復仇。”其復仇目標明確,意志堅定,無所顧忌。但是,哈姆雷特的“復仇”則是將宗法責任與“重整乾坤”的社會責任緊密結合在一起。而且,他“復仇”的力量存在於不斷地追問和反思之中,但也同時消解於其中。
  哈姆雷特憂懼的是,結果了一個殺人兇手,就能夠盪滌這樣一個污濁的世界了嗎?就能夠重鑄業已坍塌的人性嗎?哈姆雷特在復仇過程中所經歷的一切,使他轉而成爲了一個懷疑主義者。因爲他發現人性在本體意義上的惡。哈姆雷特的延宕,正是因爲他洞悉了人類深刻的內在危機——人性之惡,併爲之憂慮不安。所以,他“復仇”的對象就不再只是克勞狄斯一人,而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的人。其結果當然是他雖然渴望重整乾坤,但又無力迴天。
  雷歐提斯和挪威王子小福丁布拉斯爲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計後果。而哈姆萊特恰恰是“過分周密”地“考慮”了復仇的“後果”,即思考採用“惡”的手段——哪怕是合理的、必要的——所可能產生的後果。而使他左右爲難、無法抉擇。一方面,嚴酷的現實環境、王子的榮譽和正義感,絕不容許他逃避復仇的使命,向邪惡屈服;另一方面,他又發現他不能行動、也無法行動。因爲要復仇,就要橫下心、施陰謀、耍奸詐、就不得不弄髒自己的雙手,也成爲一個“惡”人。哈姆雷特的難題,就在於他發現自己陷入到這種無論自己行動與否都將“有罪”的兩難困境。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與其說這是哈姆萊特在追問人生的意義,毋寧說這是他發現的人生真諦。所謂“生存”,即“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所謂“毀滅”,即“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生存還是毀滅”。即“忍受”還是“反抗”的選擇,是“忍受目前的磨折”。還是“向我們所不知道的痛苦飛去”之間的選擇。但無論是選擇什麼,最終都是絕望。哈姆萊特在復仇行動上表現出的延宕,不是因爲他找不到復仇的方法,而是他感悟到人生的虛無後,陷入人生迷惘的必然結果。最後,他只有一死了之。接受生命的虛無和悖謬命運的審判。也許,他是把自我作爲祭品來滌除他犯下的罪行。由此,復仇悲劇上升到探討人的存在的形而上高度。我們從中也體味到了《哈姆萊特》蘊藏的第四層面的悲劇意味——人生困境的無限悲涼。
  通過細讀,我們逐層深入地剖析了《哈姆雷特》豐富雋永的悲劇意味。正因爲如此,該劇才成爲莎士比亞悲劇的代表作,擁有了不朽的藝術魅力。